“我是谁”与心理健康
看门大爷之灵魂拷问的段子广为流传。没错,就是那经典的三连——“你是谁? 你从哪来? 你到哪去(或你要干什么)?”虽然只是个段子,但是这三个问题真的是很重要啊。其实主要的问题就是“你是谁”,后面的“你从哪来, 你到哪去(或你要干什么)”只不过是对你这个人的过去和未来所进行的追问。当然“从哪来”和“到哪去(或将要干什么)”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你是谁”。
我是谁?任何一个人都回避不了的问题,并且需要用一生来给出答案。一棵树终其一生都是一棵树,一只鸟终其一生都是一只鸟,它们不会变成别的什么;人则复杂许多,我们可以在天使与魔鬼、君子与小人亦或勇者与懦夫之间进行切换,故有盖棺定论之说。其实盖棺了也无法定论,死者固然不再能够改变自己,但后人对他的评价却未必是一成不变的。
今天之所以说“我是谁”这个问题,是因为一个人对这个问题的认识与他的心理健康水平相关度甚大。这个问题有其两面性,因为人既可作为主体又可作为客体,所以“我是谁”=“我认为我是谁”+“别人认为我是谁”。在这两个“我是谁”之间达成某种平衡对于保持良好的心理状态至关重要。
罗洛·梅在《心理学与人类困境》中生动地记录了他是怎样在客体和主体间转化的。一天上午,他伏案写作。他心理有个预期,必须在某个时间点以前完成当前的章节,因为下午还有工作要做。他不时抬头看一看时钟,并查看已经完成了多少页。更不舒服的是他头脑里冒出一些扰人的想法,比如:“某某同事某某教授会不会不同意我的观点?也许我应该含糊其辞一些,弄成不那么容易被攻击的样子”。此时罗洛·梅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客体,这个客体不得不受到工作计划、时间以及他人的看法等诸多外在因素的制约,以至于不能集中精力做当下的事情。他努力调整,继续投入到写作中。渐渐地,他发现自己的某个想法很有趣,他努力把这个想法写下来,完全忘记了时间;他渴望把这个观点表达清楚,也不再担心别人会怎么看了,因为他感到这个想法非常有价值。显然,这个时候,他成为了一个主体,他能感受到自己的需要,他希望发出自己的声音,他不再那么容易被外在的因素所左右。
在主体的我和客体的我之间进行切换并不容易,很多人的烦恼也正是来源于此。有些人对“我是谁”的回答过于偏向“我认为我是谁”。我是主体,世界是一个客体,每一个他人也都是一个客体,这本来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如果过于强调我们的主体性,则必然带来麻烦。我们在心理咨询的过程中没少见到这样的来访者。他们习惯于带着自己的预设来看待这个世界和他人,这个预设是在他的成长经历中慢慢形成的。比如,一个人从小就见到父母总是吵架,平常能见到的亲友中夫妻关系也没有和睦的,于是他就认为婚姻是没有希望的,甚至惧怕走进婚姻,即使遇到喜欢的人也不敢追求;再比如,一个人从幼儿园起就被欺负,到了中学或大学又遭遇过校园霸凌,且没有人曾经帮助过他,于是他认为世界是危险的,即使遇到友善的人也难以放下戒备。这样的例子很多,不再一一列举。总之,他们为了一份安全感而退守到自己的世界,他们对这个世界或者他人的认识过于主观,如果恰巧事情的发展和他预期的一样,他就会说:“你看,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如果和他预期的不一样,他又会说:“只不过是伪装罢了,现在看到的只是表象,本质上一定还是那样……”这里面还有一个常见的现象,那就是在事情的发展与他们的负面预期不一样的时候,他们往往会主动出击,引导事情向他们所习惯的方向发展,当然这一般都是无意识地去做的。他们往往是善良的、正直的、富有才华的、理想主义的,但是在生活中却经常碰壁,因为他们看不到客观真实的世界,而世界的运转是不会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他们也很容易无视他人的主体性,他们喜欢替别人去感觉(当然是以他们自己的方式去进行),所以哪怕是带着很好的出发点,比如去帮助或照顾别人,也很难收获别人的理解,因为他们所做的往往并不是别人所需要的。
有些人采取另一种策略——他们主动放弃自我,他们对“我是谁”的回答过于偏向“别人认为我是谁”。在心理咨询中这样的情况也很常见——有些来访者的眼中满是他人。比如,有位来访者是位住校的学生,TA在一次咨询中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把TA宿舍里的每个人都说了一遍,从每个人的名字,床位的位置,到性格特点,再到这几个同学之间的关系等等。有的来访者能一口气说出几十个人物,好像这些人对TA的影响都很大(大到其中任何一个人稍微一跺脚,TA就没有好日子过了),而且你能感觉到这种影响是非常真实的。当然随着咨询的进行,很多次以后,TA自己也能渐渐发现这些人当中真正对TA有影响力的是很少的。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难免会在意别人怎么看我们,但是这个在意的程度需要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如果完全由自己来定义“我是谁”,无视他人,无视规则,则只能活在一个受限的自我世界中,一旦需要和他人产生联系就容易产生冲突。如果把“我是谁”的决定权完全交给别人,则就失去了自我,以至于别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让我们紧张,于是同样也是寸步难行。
现实生活中很少有人会处于以上所说的两种这么极端的情况,但是我们每个人可能都在自己成长的某个阶段有着程度不同的类似经历。在心理咨询中,确实会遇到极端一点的情况,不过也很少是单纯的某一个极端,更多的时候是在两极之间来回摇摆。同一个人,很可能在某件事情上完全无视他人,但是在另外一件事情上又因为他人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紧张不已。因为两种极端在本质上应对的是同一个问题,只是使用了不同的方式。
这里我举一个自己的例子。记得有一年春节晚会,牛群和冯巩表演了一个相声,其中冯巩用他儿子成绩差这个事情来制造笑点,我从头看到尾一点也没有乐出来。为什么呢?因为当时我正在上中学且成绩很差。我早就主动采取了上文提到的第一种策略来保护自己,也就是只允许自己来评判我自己。我认为当时的教育方式是不合理的,所以也没有资格来评判我的价值。这个方法对于维护我的自尊是有好处的,我也相信我的想法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但是我当时的能量实在太弱小,所以时不时还是会陷入对被别人评判的恐惧(相信不少人都有过类似的经历——明明是在说别的人或事,但是我们就是觉得被冒犯了)。
为何罗洛·梅可以从客体模式顺利切换到主体模式,而我苦心经营的主体模式却因为一个相声而溃败呢?答案显而易见,罗洛·梅发自内心认可了他自己的价值,而且这个价值是客观真实的;而我作为一个学习成绩差的中学生,空有一些想法,但是并没有什么建设性的可以真正支撑起我的自我价值感的东西。
所以重要的是去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一种真实的自我价值感,当然每个人实现自我价值的方式各有不同,只有去尝试,甚至还要经历一些挫折才能找到。有了这份价值感,我们就有可能在主体和客体间切换自如了,我们将既能信任自己,又能看到别人,这将有助于我们在前面提到的两个“我是谁”之间达成某种平衡,我们无论是和自己还是和他人也都会相处地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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